2013年3月28日星期四
淳朴实在的第一夫人
16年军旅生活中有意义的事特别多,数不胜数。刻在记忆中总不磨灭的算是1985年去老山前线的时候。1984年我刚从济南军区前卫歌舞团调到总政歌舞团,刚一来,让我去前线慰问演出,也巧我弟弟彭蕾也在那儿打仗,那时我正在音乐学院上学,开始时说不让我去。总政余秋里主任听到前边反馈过来的信息:总政歌舞团名演员为什么不来?我们需要彭丽媛这样的人。一道命令下来,我跟学校请了假,就去了20多天。
飞机到了昆明以后,住了一晚上,第二天开车走,两天一夜,一个战士开212吉普送我,速度特别快,中途全是盘山路,我没完没了的睡。他告诉我:“你别睡了,万一翻车,你会有危险的。”我说:“会翻车吗?”他说:“我们经常走这路,走着走着前面来了车,急刹车,‘嘣’一家伙,车就翻了一个个儿。”那个战士还不错,但我记得也有几次危险动作,那就是开着开着一急刹车,车子一下就转过来了。这个印象很深。现在想起来,人的命还是很重要的,那时我就那么不怕死,走两天一夜,就和一个战士。
到了那儿以后,是1985年中秋节。我们团长傅庚辰带着我和阎维文、柳培德去老山主峰。凌晨4点出发,戴上钢盔,路特别难走,打仗期间不能修,天天阴雨都是坑,也是吉普车拉我们去,一路上走得昏昏沉沉,到中午11点才到老山主峰。很多战士高兴得不得了,又差不多都是山东兵:“哎呀,彭丽媛来了,老乡来了。”匆匆吃了点饭就唱,一直唱到离前沿阵地只有4米远的猫耳洞里。我们给守卫在猫耳洞里的战士发北京香烟,北京的糖,再给他们唱歌。战士们都哭了,我自己心里也特别难受。(笔者:你哭了吗?)我这人特别坚强,不像一般的女孩子,从不轻易掉泪的,但心里面非常难受。我从未经历过战争,只在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里听到过枪声,到老山主峰就听见那大炮“咚!咚”、那机枪“哒哒哒”,说实在的心里也挺害怕,就想:我这么年轻,还没有男朋友,万一一个冷弹打过来把我打死,一生也就这么短暂地没了,这些也真想到过。不过我更多的想到,这也是命运,该死的不想死也得死,不该死的想死也死不了。
从猫耳洞出来,陪同的人告诉我们不能往两边走,都是地雷,碰上一个就完蛋了,所以还得特别小心地走羊肠小道。走时战士们全都拉着衣服不让走。其实这有很多种可能。一个个都是男兵,哪有一个女兵,一点女人味都没有,我一个女兵上去,那些战士也许把我当成他们母亲的形象,也许当成姐姐、妹妹、妻子,他们是多想家乡的亲人啊,我特别理解。那些战士们脱下衣服来让我签字,胳膊上、背上、帽子上,全都给他们签上,一一满足要求。因为战争很残酷无情,很多人可能今天活在这儿让你签字,明天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了,他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,所以我尽量满足他们。给他们唱歌、签字、拍照,反正特别累。后来到麻粟坡烈士陵园,密麻麻一片,999座,在一个山坡上,你再仔细看,1967、1968年出生的孩子呀,多可怜啊!看到碑下老家的人来的时候摆的那烟,那酒,几束鲜花,几块点心,哎哟,那心里边太难过了,我真哭了,因为我们好多人在那儿向烈士宣誓,宣誓完以后,每人点着一颗烟,每人拿瓶酒洒在那儿,为死去的战友们,哎哟我真是忍受不住了,现在一想起来我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。
我弟弟他们一块参军的9个战友,牺牲了6个,他是运气好。在他出发之前,很多人都跟我说,包括我的父母:动用动用你的关系可以把他留下来,他们一块参军的有两个留下来了,一个是公安局局长的儿子,还有一个是什么书记的外甥。我父母哭哭啼啼也让我去说,我说,不可能,正因为他是彭丽媛的弟弟,因为我太有名了,人家其他战士都不是爹妈的儿女?他们都是有爹妈、兄弟姐妹的人,人家可以去打仗,我的弟弟就留下来,那我一辈子都翻身不了,不可能的,就得上前线。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孩,我还有一个妹妹,都比他大好几岁(我比他大6岁)。我父亲那时还很年轻,我弟弟当兵打这两年多仗,他头发全部白了,每天都担心。这是我当兵以来最难忘的一段经历,它丰富了我的人生。这些事情现在还历历在目,就跟昨天的事儿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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